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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春夏之交,在2007年九月中旬。
航程飛越Great Dividing Range,進入這片紅色沙漠領域裡的城市。
南緯20度,東經139度,炎熱,乾枯,冬季只存在於夜晚的所在。
星期五中午時分,一個人走出機場大廳。
身旁幾乎都是人高馬大,穿著硬底厚靴搭配牛仔褲的白種人。
短袖上衣外露出層次分明的糾結肌肉,以及過度曝曬之後,粗糙的泛著紅斑的皮膚。
這些人,都是礦工吧,一身白領打扮拖著簡單行李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的我想著。
這裡是沙漠中的礦業城市,在這塊乾旱的不毛之地,挖掘幾乎是人們到此唯一的理由。
以及許許多多圍繞著挖掘工人的需求,發展出來行業,例如與他們一同等待計程車的自己。
除了原住民之外,此地鮮少長住的人口。
一班班起降的航班,載著短期居留的礦工們。
一批人來了,換走了另一批人,在別處的繁華與此地的荒蕪之間輪替。
像是在為這塊土地添加柴薪,維持沙漠夜晚的燈火繼續光明。
走過了Arrival的小招牌,在小小的看的出風化侵蝕痕跡的等待處排隊等計程車。
出了機場大廳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廳,充其量只是約一百坪大小的單層挑高建築),刺眼的陽光和高溫的熱浪,迎頭撲臉地襲來。 在攝氏四十度左右的陽光下,只能躲在類似公車站牌的計程車停靠處的小小屋簷下,避開足以在半小時內烤乾人類的殺手級陽光。
好不容易等到了計程車,報出了要前往任職的醫院,我想那絕對不會弄錯,此處應該很多設施都不會有第二處。。。
車程比想像中的長,開在機場進入市區的長路上,兩旁幾乎沒有任何建築物,或者人。
但是有紅色的土地,矮矮的灌木叢,還有飛揚的塵沙。
土地的紅色,是因為充滿了鐵質,就像血液裡充滿的物質,只是缺了水分,是乾涸的血液。
除了皮膚上汗水被瞬間蒸發之前的殘留黏膩感,空氣中,視線裡,感覺不到水分存在的痕跡。
太陽眼鏡在此處的功能,除了防堵幾乎沒有雲層遮蔽的陽光,還有防止眼睛被蒸乾的危險。
舔著迅速開始乾裂的嘴唇,濕度零,我猜。。。
然後車子轉了個彎,在兩座礦砂堆成的小山丘之間。
開始看到了稀疏的建築物,以及零落的廠房,和更多的,黑色的礦砂小山。
有點像是美國西部電影裡的鄉村街道。
我想我的意思是街道上的建築 (某些房屋上頭,甚至還有風車) 與塵土的感覺
只是把西部電影中屬於農村和草原的部分,換成一堆又一堆的礦砂來取代。
一種莫名其妙的荒涼感。。。
即使是這樣的地方,我想自己還是幸運的。
起碼被外調的地點是此處的ED,而不是到更偏僻的小鎮上成為唯一的醫師。
此處還能找的到,能與自己使用相同的術語溝通,交換意見的對象。
在下車處,這個約200床的小醫院裡。
這大概是一路上過來,唯一看到有點涼意和草皮綠地的地方。
走過醫院前的小廣場,上面零零落落地坐著深黑色皮膚的原住民。
中午時分,擺在他們眼前的,不是食物,卻是空的啤酒瓶。
為什麼還能喝酒呢? 難道這些傢伙不覺得乾渴嗎?
算了,昨天是星期四,救濟金剛剛發放過後的這個中午。
這是自己無聊的疑問。。。
走到詢問處,打聽了人事處和報到處,按下了前往五樓的電梯。
很老舊的,感覺很沉重而具有歷史感的電梯。
電梯在五樓打開,出口左轉,是陰暗冰涼,沒有燈光地長廊。
這一層似乎沒有住院病人,全都是辦公室。
“My name is Dr. xxx. Just arrived. I will be working in ED for the next 5 weeks. I am here to get my ID and a bit of orientation.” 我對著人事處的辦事小姐 (還是大嬸?),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Welcome here, doctor. How did you get here from the airport?” 人事處大嬸問。
“Well, Taxi of course. Is there any other way of getting here?” 我回答。 除了計程車,這地方似乎沒有別的交通工具了吧。。。
“Sure thing. You must have kept your receipt right? You can give it to the pay office on the ground floor to your money back. I will just find out your record.” 人事處大嬸很和氣地說道。
“Thanks.” 原來是交通費有補貼啊。。。
“Here we go. Dr. xxx, from xxx hospital right?” 人事處大嬸從手中一大疊人事檔案中翻出了我的資料。
“That’s right. There seems to be a lot of doctor works here? “ 我很好奇地看著他手中厚厚的資料問。 這鄉下小醫院的工作人員,似乎不尋常的多。
“Well, a lot of our doctors are locums, you see? They come in and flight out frequently from everywhere. Mostly work for short period of time. Only very few regular staff.” 原來如此,在這裡工作的醫師們,都是派遣人力。 像我這樣體制內外調的醫師,算是比較少的。 絕大多數的醫師都是透過仲介派遣來的進入這裡工作的Locum。 這種醫事人員,通常比較常出現於醫師極度缺乏的鄉下,透過仲介或者自己找上醫院,個別議價。 時薪水準要高過常駐人員很多。 高出一倍是正常的,高出兩倍也不稀奇。 在長假期間,例如聖誕假期,高出三到四倍的時薪也是不稀奇。
“I see. May I ask my hourly rate here?” 問一下他們準備付給我多少錢好了,外派前,醫院人事處小姐叮嚀我,得和這間醫院確認過這一點。
“According to our arrangement with your hospital, your base rate will be same as first year registrar rate. Any overtime percentage increase will be based on registrar rate as well. Is that correct?”
“Sounds right.” 聽起來沒錯,等於跳了兩個等級的年資。 雖然是很可憐的每小時多了十塊錢左右,但是那是約30%的加薪。 在外派的五個星期內。。。
“You’re still carrying your luggage. I will give you your room key first, so you can put down those luggage then meet me at the pay office at ground floor. I will take you to get a photo ID and introduce you to the ED staff.” 人事處大嬸撇了撇我手上的行李箱說。
“That sounds like a plan.”
“You will be staying with another male doctor. It’s a two bed room unit. Only 5 minutes walk from hospital. Here is the key. Once we get you an ID card, you can swipe it at the back door to get into the hospital when are doing your night shift.” 大嬸說。
“I see.” 看來接下來的五個星期,我會有個男室友。
然後我循著大嬸報給我的路,拉著行李,下樓,走出醫院後門。 走了一小段路,到達了接下來五個星期裡要住的小屋。 真是好熱,短短五分鐘,我可以感覺到臉上的皮膚開始有了刺痛感。。。
小路兩旁有幾戶庭院樹木長得亂七八糟的人家。 看起來是年久失修的小木屋,白色油漆斑駁脫落,一些牆壁上甚至有破碎木板形成的洞。 雜草叢生,有些地方,甚至高過自己身高。
全都是乾枯的淺褐色。 散落在草叢中與馬路上,破碎的啤酒瓶清晰可見。
全都是乾枯的淺褐色。 散落在草叢中與馬路上,破碎的啤酒瓶清晰可見。
在其中幾戶人家的矮籬笆與前庭的雜草叢後面,聽到了對話的聲音,以及庭院裡冒出的,莫名的白色的煙與劈啪劈啪的燃燒聲音。 似乎在烤著某種東西。
一戶人家的前庭停靠了一輛廢棄的破車子,缺了個車門,車頭的引擎蓋被掀開,看車內的座椅,有燃燒過的痕跡。。。
走著的柏油路上,有被曬乾的負鼠屍體。。。
濕度零,眼睛乾澀而發痠。
刺眼的陽光下,看見一種荒涼而破敗的氛圍。。。
(原來,上班就是要走過這條路啊。。。 尤其,大夜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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