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永夜 “2007年的紅色沙漠，九月的場所，之三”－bluesmoko2013的部落格

小通道底端的茶水間，此時走來一名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白種人，身高約185cm，男子手上拿著一個保利龍杯子，看的見裡頭裝的是咖啡。　　身上穿的是水藍色的短袖Scrub，頭髮用藍色的外科頭巾紮住，脖子上掛著聽診器，一整個外科系的打扮。

「你們可是在party? 今天咱們急診室這麼quiet啊?」中年男子看看我們，又看看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醫師說著。

「噓~~~ 什麼quiet。閉嘴閉嘴。」 Lisa聽了派特醫師吐出quiet這個字之後連忙打斷他。

「快別這麼說，咱們今天可是忙到現在才有時間沖杯咖啡哩。」高瘦男說。

「保羅，ICU有什麼問題嗎？」派特醫師問高瘦男，看來高瘦男是加護病房的醫師。

「目前為止還好，我到前台去忙了。　　等一下見。」四人退了一小步，高瘦男從中側身而過，快步往工作站方向走掉了。

我轉過身，面對著派特醫師，「您好，派特醫師，我是詰，從XX醫院外調來此。　　接下來五個星期將在此地工作。」，我對著這名未來五星期的頂頭上司，做了下自我介紹。

「歡迎歡迎，有什麼問題，隨時歡迎你來問。　　你目前是哪一年的住院醫師？以後想走哪一科？」，派特醫師開口，口音帶點淡淡地南非腔。滿臉笑容，可是眼神背後帶點質疑。聽他的口氣，並沒有質疑的味道，那個眼神應該是環境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幾乎可以肯定，他是來自南非。那種小心翼翼的質疑目光，是南非人的一種氣質特色。。。

「我是第一年住院醫師，以後走家醫科。」，我回答。

「這邊急診和家醫科方面的病人很多，你來這裡應該能學到不少。到目前為止，有什麼問題嗎？」，派特醫師又問。

「首先，我想請問您一下，關於本院的科別問題。　　哪一些科別，我們可以處理，哪一些科別的病患必須轉走？　　還有轉院的方式。」，這個醫院不大，想必有很多專科並不存在，哪些病患在急診處置之後必須早點弄走，要先問清楚才好。

「這個嘛，除了急診之外，我們有簡單的ICU。　　不過這個ICU，是觀察病情嚴重的病患，等待轉院用的。　　小的手術，像是割盲腸，膽囊。　　這個我們有合約的外科醫師和總醫師可以處裡，也有一般外科病房。　　不太嚴重的腸阻塞，急性胰臟炎，這個我們可以入院收治。至於需要開膛剖腹，開胸，腦外科，腫瘤的病患，基本上全都得轉院。　婦產科和接生都有，但是門診和接生只收無併發症的病患。　　本院的產科無法接手太複雜的病例，小兒科也無法配合，接生的部分，只能處理32週以上的胎兒。　　32週以下的早產兒或者妊娠期間有併發症的孕婦必須轉院。小兒科方面，有一般兒科，急診發燒之類的一般都沒問題。不過要開刀的小孩，就得馬上聯絡轉院。這個部分，沒有小兒科外科，麻醉醫師也沒有這方面經驗。」

「內科的話，只能接收一般內科，肝膽消化內科，內分泌科，心臟內科。　　其他科別則無。還有，咱們沒有做心導管的設備，碰上STEMI就是在急診先做thrombolysis之後再轉院。」，派特醫師說。

「那萬一碰上流產，或者可能流產的病患呢？」，我問，這個在都市裡面可以直接找婦產科來處理的問題，在鄉下可能完全不是這麼簡單。

「那個的話，你就叫我來吧。　　我可以做胚胎超音波。基本上，咱們急診可以解決的，通通在這裡就解決掉。」，派特醫師說。

「那，骨科方面？」，要是沒有骨科，那真是麻煩大了。。。

「只要不是需要馬上動刀的，全都照完X光之後就打石膏。　　打完之後，需要開刀的就轉院，不需要開刀但是需要接骨的，你會的話可以自己來，不然問問看有沒有人會接。　　沒有的話或者需要開刀的就安排轉院。脫臼的話，基本上急診科自己處理。」，派特醫師一臉輕鬆樣。。。

「眼科急性病患呢？還有，病患怎麼轉院？」，我接著問。這裡絕對不可能有眼科醫師。。。

「眼部創傷的話，片子照完，打電話跟T市教學中心的總醫師討論，看情形決定是不是要馬上叫RFDS來運人。亞急性可以坐飛機的話，你可以叫總機馬上跟澳航訂隔天的票。顏面受創，嚴重燒燙傷，嚴重創傷都一樣。運人很簡單，只要能坐飛機，緊急的或者需要醫師隨行的就叫RFDS，不太急的就是隔天或者隔兩天澳航的飛機。　　要叫RFDS來載的話，你得自己打給他們做報告，叫澳航的話，請小姐幫你訂機票。　　咱們不可能用陸運的，最近的教學醫院離此地超過九百公里路程，救護車沒辦法送這麼遠。如果是連T市教學中心都無法處理的case，那就連絡布市皇家醫院。　　反正就是飛遠一點罷了。九百和一千八百公里的差別，飛行時間不會差太多。。。」，派特醫師講完，無奈的笑了笑。。。

「喔，還有，體諒一下RFDS那些傢伙。除非人就要死了，不然超過晚上十點後別吵他們。」，派特醫師突然冒出這一句。

「此話怎麼說？」，我有點好奇，不過正常情形下，應該不會有不急的case需要三更半夜送。

「因為RFDS每次出動飛行，都是一名醫師配上一名飛行員。　　他們除了運送緊急病患之外，也要做常規出勤。你半夜叫他們的話，隔天飛行員就不能飛行了，必須派待命的飛行員和醫師上場，會打亂他們的人力配置。　　而且有些機場，半夜起降很危險，甚至沒有夜間起飛的裝置，而有些地方，是根本沒有機場。」

「他們的常規出勤，是要覆蓋人煙稀少的聚落，去做定期診療，那種地方不可能有常駐醫師。而運送急診病患，或許你會發現，他們更常運人來咱們這裡。」，派特醫師解釋。

「怎麼說，他們怎麼會更常運送病患來這裡？」，我以為通常是這裡運人出去哩。

「別小看這間小醫院，雖然這裡不足兩百床，確是本醫療責任區裡面最大的醫院。　　其他更小的醫院，常常是只有一個駐點醫師，例如，北邊的莫寧頓島，東邊的庫隆卡利。　　他們的病患，得先送過來本院，而我們經手之後還需要轉送的話，就盡量換成澳航的飛機送，減少RFDS的負擔。這個醫療責任區，只有三萬四千人口。　　本鎮人口兩萬兩千左右。　　剩下的一萬兩千人都是分散在幾乎沒有醫師的聚落。　　全都要靠其他更小的醫院，或者RFDS的醫師們去提供服務。有許多部落，只有幾百甚至幾十人，座落在沙漠中。你知道本醫療責任區的面積多大嗎？」，派特醫師說完，對我提出了一個問題。

「這個。。。　　我完全不清楚。。。」，我完全不知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大約四個法國大小。。。所以，你說呢？」，派特醫師點出了問題的核心。。。

所以，咱們要是天天去麻煩RFDS的醫師們，那真的是一件非常白目的事情。。。

「我們的病患，有很多原住民對吧？」，我想起來醫院的路上，看到許多原住民在路上喝酒。

「是很多沒錯。特別是來醫院報到的，原住民特別多。此地是礦業都市，但是你不太會看到礦工來醫院，因為他們通常不會住在此地。礦工通常飛進飛出，不會長住鎮上，基本醫療照護方面，礦業公司有提供醫師給他們。基本上，會來醫院報到的，大概都是本地的長期居民。你看到外頭草地上喝酒的那些傢伙吧。現在咱們急診室沒啥人，因為他們剛領了福利金，正開始喝。過幾個小時，就會一大堆醉漢，或者互毆的，頭破血流的傢伙湧進來了。。。」，派特醫師無奈地搖搖頭。

「那城外的居民呢？」，我很好奇這麼大片土地，這麼少人，這種醫療怎麼做。

「住在城外的，幾乎都是原住民。白種人不太可能把自己住到一大片沙漠中央。。。比較大一點的村子或者部落，RFDS會定期去巡迴診療。更荒涼的地方，就只能靠他們自己通報了。通常散居在荒涼之地的人，都會有緊急聯絡方式，有事直接打電話向RFDS求救。那時候，不管出事的地點在啥地方，RFDS的傢伙都得想辦法應付才行，沙漠降落是家常便飯，這些人忙死了。不過這裡的傢伙，命都是很硬的，比起嬌貴的都市人，這裡的人民，求生本領和耐力可是好太多了。他們就算是斷手斷腳的，也能照醫師在電話裡的指示為自己包紮，撐到醫療人員到場。」，派特醫師說，看來這麼荒涼的地方，也只好如此了。。。

註四: 急診室用Quiet (安靜)，這個字是禁語，真的很安靜的時候，大家偷偷暗爽就好，講破了小心病人蜂擁而至。。。
註五: RFDS: Royal Flying Doctor Service，皇家飛行醫師，這是昆士蘭州負責空中運送急症病患的醫療機構。